倘若鷹石雕真是當年山清親手所雕，那麽後來又是為什麽會到了不知名的女香客手中？

再由女香客送回大國寺，半字不言地交到方恩手裏？

池千望道：“其中定有緣由，只是年月過去太久，要再從這方面入手查得線索，除非江綃寰開口，又或者江老大人開口，否則我們難以查明。”

這話是實話，大實話。

所以他讓她一得到平兒怪異真相之後便撤出江家，再是入駐南昌府衙，將七年前大國寺失蹤案擺上明面，他為的便是讓江綃寰與江頃知道，他要查明當年真相，是勢在必行！

朱懷古意識到這一點時，不由看著池千望看得有幾分呆了。

池千望抿著唇：“怎麽？我臉上有東西？”

朱懷古搖頭：“沒有，我只是為能跟在少爺身邊侍候感到慶幸！”

這也是實話，大實話。

倘若他不是大理寺青天，倘若他不是事事求真相，不畏權勢，更不會因私欲而有所偏頗，那她要查明前世自已被刺真相，及查得前世父兄之後的情況，也就在原本就艱難的根本上再難上加難。

事隔百年，傳承數代，即便她無法查明前世她無端在成婚前夕被刺殺真相，她也不會心有不甘，只是父兄在她死後過得如何，她卻是怎麽也得查個明白的。

史書上沒記載，她早就從殷朗那裏側面探過，對於前朝臣子的記載，除非有大功勳或大罪過，否則皆不會載入史冊。

但正史沒有，不代表野史中沒有。

修史之事皆歸翰林院，非是她此等奴身庶民所能踏足，但池千望不同，跟在他身邊，她總該會有機會。

平兒一事有古怪，殷朗一早便被池千望派出去徹查此事，這事等從根部查起，也就是自平兒原來未入江家為奴之前查起，一時半會兒也沒那麽快查到。

倒是楊不過快了些，他被池千望派去江家請江頃，池千望同季楓用完午膳過後，朱懷古自在廂房還在用著膳，便聽得外面傳來楊不過的聲音，說是江頃到了。

朱懷古剛收拾好碗筷，便從大開的房門看到江頃一臉凝重地被楊不過帶著跨過小院，進了正中的廳堂。

楊不過沒進屋，就在屋門外廊下站著。

朱懷古出來一看，正屋門大開，裏面池千望與江頃也沒正坐上首兩座，而是像閑瑕普通師生般同坐於南窗下榻上。

楊不過見到她，趕緊跟她道：

“正好，少爺讓上茶，待會衙役端來，你接了進去侍候！”

沒問楊不過為什麽他不自已進去，反要她來，反正便是楊不過不把差事給她，她也得自已爭取了來，進屋裏聽一聽池千望與江頃在說些什麽話。

衙役很快端著個托盤進院，很是恭敬地交到朱懷古手上，楊不過同她說：

“進去後可別多話！”

這點便是楊不過不說，她也省得。

進屋落地無聲地把茶端到榻幾上放好，朱懷古將托盤放置一邊桌面，便不再退下，站到坐在榻上右邊的池千望身側去，靜默不言。

原本說著話兒，江頃見朱懷古進屋上茶，便也停了下來，池千望也沒說話兒，這會兒見她竟是不出去了，池千望還是沒說話兒，他心中立刻明白過來，看她的眼神兒也變了許多。

即是池千望信任的侍從，他也沒什麽好顧忌的了。

自被楊不過從正門遞拜貼，高聲言明是自京中大理寺南下查案的大理寺卿池大人要請他過南昌府衙一敘之時，他便知道先前池千望兩番低調遞拜貼，並未像今日這般搬出大理寺首官名頭來壓他，實在是念在他曾與池千望有知遇之恩的份上，池千望方不曾做到這等地步。

現如今池千望授意楊不過在江府大門前這般高調行事兒，想來已是摸得當年案情足有七八分，一思及此，他心中難免有幾絲慌措。

他雖不後悔當年所作所為，然追根究底，到底是他徇私了。

池千望默許了朱懷古在旁侍候，江頃看在眼裏明在心裏，朱懷古安靜地站著，眼不斜視。

池千望擡手示意：“世叔，請！”

江頃聽著這一聲世叔，再看一眼這南昌府衙的後衙小院正屋廳堂，他再糊塗也知道池千望終究念舊，想給他一些體面。

便是傳他到南昌府衙來，也並不想逼他到上大堂審問的地步，他心下感激：

“實當不得你這一句世叔，池大人還是喚老夫名諱江頃吧！”

池千望喉底一啞，朱懷古也是猛擡頭看向江頃。

她沒想到，江頃為護江綃寰，或為護江家整個大族，他竟是固執到這個地步！

池千望緩過之後，卻是面上無異，似是早有所料：

“世叔對侄兒有知遇之恩，江池兩家又素有交情，世叔怎會當不得？只是當年倘若山清大師與圓坷大師在此，世叔卻是當不得兩位大師一句江老大人！”

池千望回話回得有松有馳，以世侄的身份，他軟言相勸，借山清與圓坷之名，他又強硬得不禁讓江頃身形一顫。

朱懷古原來想進屋裏來，便是想著池千望有何話不便說的時候，她便是冒著以下犯下的罪過也得替池千望說上一說。

未曾想，於此她也是多慮了。

“當年……”江頃聲音微哽，“於兩位大師在大國寺失蹤一案，我確實失職……”

“是失職，還是徇私？”池千望態度是前所未有的強硬。

激得江頃圓睜著眼看著池千望，半晌沒能再說出什麽話來。

池千望也不好過，垂於腿上的手緊握成拳，朱懷古看得明白，他實是不想與江頃對薄公堂，然江頃還是太過糊塗了。

現如今池千望親自南下翻查七年前的大國寺失蹤舊案，縱然大國寺新起的縱火案是導火索，可倘若池千望沒有這個心，又豈是能輕易被撩拔的？

當年池千望年歲尚小，又未入大理寺，未當上大理寺首官，便是有心徹查山清、圓坷失蹤之謎，也是無能為力。

如今池千望已貴為大理寺卿，他有這個能力，更有這個權力，倘江頃還想打馬虎眼，真真非明眼之人。

思及此，朱懷古不由感嘆起當年江頃也素來明察秋毫的賢名，未想卻盡然毀在親族私欲之中，當真可惜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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